故乡那片深邃的蓝天 ——忆故乡的童年

远山朦胧近林幽,晚溪鱼儿双嬉游;乡间小径农民归,炊烟袅袅晚霞随;小镇落日好景致,群燕翩舞漫天飞!

说来惭愧,自离校后就告别了家乡的我,已有20余年没有真正在家乡待过一天以上的时间,每次来去皆匆匆。我感觉到家乡的面貌是越来越模糊了,家乡的人是越来越不熟悉了,家乡的土地味道是越来越稀薄了……。

我的家乡在内陆一个淳朴的小镇上,小镇四面环山,八方丛林覆盖,她钟灵毓秀,她人杰地灵。

一条江河蜿蜒流经小镇,这是我们的母亲河;拜她常年泛滥之赐,两岸的土壤特肥沃,是最适合庄稼生长的玉地良田,故这里的乡人大都以种植业维生。

小镇对外交通全赖公路与铁路,特别是铁路,乃小镇早期最重要的对外生命线。

据乡亲父老们说,这条铁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初就已经建竣使用,少说也有80岁高龄了。今天,本该在博物馆里颐养天年的火车头,却还继续在铁道上劳碌地为民众服务呢。

没有她,就没有我可敬的乡亲父老们;没有她,就没有我如今还能殷殷思念的故乡;没有她,天晓得我的童年会在哪里出现?

乡间空气清新,不似城里的空气污浊,这是我小时候没有体会到的。

小时候,乡下住家的四周皆被橡胶林包围着,一棵棵高大笔挺的橡胶树耸天而立,仿佛欲与天争高,远看时无异于一座葳蕤茂盛的小森林。

因为要赶上学,每天清晨5点半就被爸妈叫起床来。揉了揉眼,透过屋里孱弱的煤油灯光的照射下,能隐约看到屋外的橡胶林,浸泡在一片浓浓的晨雾中,像仙境,又像在梦里。

初中一开始,我自己踩自行车去上学,一路上喜欢追逐晨雾,每次看似进入了浓似漆的雾中,却发现它里面什么也没有;好久以后自己才领悟:雾并非真的这么浓,是因远近的空气层叠关系,造成眼睛的错觉,以为远处的雾特别浓。

浓雾通常会在清晨7点过后渐渐散去,因为这时候的太阳爷爷正缓缓升起,阳光的热量使晨雾蒸发,消散无踪;然而,她去了又来,第二天还是可以再见到雾的芳踪。

乡间的清晨是美丽的,现在回忆起来,当时的景象仿如童话般叫人沉迷其间。

乡间晚上的晴天星空同样振奋人心。当我还在家乡求学时,每逢星期六、日没有做功课的晚上,总喜欢把客厅的懒人椅拖到前院中央,躺下来静观夜空里的漫天繁星。

夏夜的晚上,天空星罗棋布,在空气对流的视觉效果下,整个夜空一闪一闪的星光,就像钻石般耀眼,煞是好看。望着星空,我深感苍穹的无尽与伟大,宇宙是何其的神奇奥秘啊!

想起了莊周的一句话:“我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,以有涯随无涯,殆己。”顿觉无比的唏嘘和无奈。尽管如此,我个人到了今天依然是个无神论者,却也活的快乐自在。

每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后,我便携带了一本《作文写作辅导》和一瓶温开水,前往离家半句钟的山坳跑;那里有父母插秧种植的旱稻,我被吩咐帮忙赶小鸟——就是麻雀啦。

稻田里搭建了一间简陋的高脚小木寮,供人遮荫避雨,幽静的山坳正好适合我研习功课。

小时候的所有玩具也全用自己的双手,以粘土、木材、铁罐等做出来,不必外求,这造就了我今天修理东西的技能。

我的整个童年都在乡间度过,因此故乡无疑是我回忆的重要来源。山涧的小溪里、路边的果树下、稻田的埂径上、橡胶树的枝桠叉,无不留有我与邻家同龄孩童的欢笑声与足迹。

我们与蛇蝎打过架、与松鼠猴子斗过智、与麻雀蝙蝠怄过气、与牛羊争过地盘、与蚊子牛牤纠过缠;忠犬是我的良伴、家猫是我的益友,公鸡是我的闹钟、鹅鸭是我的门铃。我可以骄傲的说,这是城市孩童梦寐难求的美丽童年回忆。

今天的城市孩童,在物质上无疑比我们的童年时代富足,但是,并没有过好真正的童年生活,并没有真实地感受到自由不羁的童年、并没有与自然亲密接触,鼻息相通的交流经验;在精神的层面上,我们乡下孩子可以说是富足有余的。

我怀念童年,不单因为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,也为现在住城市再也看不到的晨雾和美丽星空、那既熟悉又遥远的橡胶林和稻田,以及怀念与大自然的亲昵关系而感伤。

花谢复花开,庭燕去又来,“羁马念旧林,池鱼思故渊”。光阴似箭,转眼我已踏入人生的中年,思念故乡的心愈切。月前趁回去办事之便,我希望能好好看一回家乡的美,但是,因为职务缠身,也仅有不到一天的时间能供我应用罢了。

看到小镇有了些变化,比以前进步了。看到熟悉的乡人也似我般逐年老去了,有者辞世了,有者到外地谋生了,有者是较年轻的一辈,未经介绍互不认识。

经过一处邻人的家,见到他在为吊兰(胡姬花)接枝;记得我离开家乡时,那年的他是四十余岁,如今已是个七十好几的耆艾老汉了。我用熟悉的家乡话——客家话,开他玩笑地说:“阿伯,记得驳一棵给我呀!”他看着我腼腆一笑,没有回应我的话。

我继续往前走,想追回自己童年的梦——“游戏场所”,岂料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以前常常爬上去采集芒果的树,已因发展的需要被砍伐掉,一丛丛高挑的橡胶林现在变成了一簇簇低矮的油棕林。

住家旁有一条小河川流而过,在我的童年时代,即便两三个月连续旱天,它也不会断流;如今只有下大雨才会有水流声,而且只流几个小时,再没下雨,立刻就干涸。谁能想象:这小河流的原来水位,在我们小时候,有我当时的身高那么深,足以让我们几个小瓜在桥面上往下跳,玩潜水特技呢!

听乡人说,是河流的上游有人伐木,造成一大片树木被砍伐掉,河流上游的湖水没了贮藏处所致。乡亲还说,像从前那样的晨雾也难得一见了,八成又是环境破坏者干的好事。唉,想不到人类破坏环境的本事,连这样一个静谧的小乡镇也难逃其毒手!

父亲生前在住家周围栽种了五棵榴莲树,其中三棵曾结过累累果实,尤其是那棵与本地种接枝的泰国榴莲树,结的果实硕大,果肉既厚且味甜;有一回还因为结的果实超多,枝桠竟不堪负荷而自断了。

父亲最会栽种各种果树了,我们小时候是不缺水果的,从来都不必向外头买进水果来吃。榴莲、山竹、红毛丹、奶油果、番石榴、芒果、香蕉、木瓜、大树菠萝、人心果,他把它们栽种在住家的周边皆是,应有尽有。

不过,这些果树随着父亲过世后,举家搬迁乏人照料下,在某一年的大旱天时全部都枯死了。俱往矣,如今我在城市的市集买个榴莲,还要与果贩杀价杀到渗出牙血来呀,只好自恨没有学到父亲的栽种技巧咯。

看到故居周围的落泊景象,我心中不禁郁闷起来,但觉眼眶湿漉,模糊一片,急忙取下眼镜,在前院置放的集水桶里,用手舀水往脸上泼,给自己清醒清醒。

我想,如果这趟回故乡,带来的不是喜悦,争不如把美好的回忆深藏起来。于是,我决定不到屋里去看。

走出故居小径的途中,我特意回过头来再看一眼这个家,口中喃喃地说道:再见,我成长的家,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峥嵘的童年,我走了,但会永远怀念这里的一切。

此时,我抬头看到头上的一大片晴空,蓝天异常深邃诡谲,至今难忘。

我在镇上兜转了几圈,看望故友叙旧一番,也顺道探究镇上的各项发展。已待在小镇半辈子的同学,笑我少小离家老回,听到这个“老”字,益发触动了我对故乡的情怀

我想起了小镇的市集,要去逛逛,一位朋友热情地说要陪我逛,我说不必麻烦,他却说是怕我不熟悉地形,踩到人家的档口了,哈!好可恶的揶揄呀!

我看见市集上摆卖原产品的摊档,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,后来知道,争买原产品的都是来自外地的游人。他们对于颇负盛名、块头大且价廉、好吃又香甜的小镇水果趋之若鹜。本地人家家户户皆自己栽种水果,基本上不必他求,所以小镇的水果都是外销到K城。

望了望手表,时间已经不容我继续溜达,是该走的时候了,只好向小镇、同学和朋友们道声珍重再见。

赶上两点往城里开的大巴,我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。车准时开行。出了小镇的范围后,便能看见一畦畦辽阔的荒芜稻田;也许是乡人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了,又或者是年轻的一辈都往外跑了,导致稻田都荒废着没人耕。

看见一处干巴巴的田埂上,有两个约莫七、八岁的孩童在玩耍,仿佛时空交错般,又把我的思绪拉回去了童年的情景里。童年,就像他俩现在的年龄一样,我与妹妹及堂哥们也爱在稻田里“泡”,收割过的稻田就像一座平原,我们把那里当作游戏场,相互追逐嬉戏。

过年的时候,总是三五成群各自手里拿着鞭炮来到稻田,点燃了鞭炮的导引线后,就向着对方抛掷互炸。有一回,不晓得怎么搞的,我明明把燃着的鞭炮往堂哥那里丢去了,谁想它竟黏实在我手里文风不动;说时迟那时快,轰的一声,鞭炮就这样在我掌心爆裂开来,把我的五爪金龙炸得通红肿胀,疼痛极了,使我后来见着鞭炮就要大喊妈妈救命。

除了嬉戏,我们也喜欢在田里设陷阱,捕抓小鸟来饲养。一些比较粗心的鸟儿,见我们撒下的玉米和鸡糠,不管三七二十一的,就俯冲下来啄食之。当小鸟的一只脚踩进陷阱里,触动到机关时,绳子马上抽起,把鸟儿的脚套紧,可怜的鸟儿就这样头下脚上的,被抽吊到半空中;可怕的我们,也在这时候从隐蔽处出现,伸出魔爪去抓那吓傻了的小鸟。小鸟由于受到惊吓,窝在我手心里时还浑身颤抖着呢。

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小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的神情,大概是向我哀求放了牠吧?然而,年少不更事,更不懂菩萨心肠,当时就是纯粹爱玩,又怎能看得透小鸟的心?

有时我们也用橡胶块煮成糊状物,置放在树桠叉处,用它来粘黏很会唱歌的黄莺鸟。不过,最讨厌的莫过于要处理被黏胶粘黏到的小鸟了,因为必须用煤油小心翼翼地替它抹除掉羽毛上的粘胶,挺费时费劲的,所以这个捕鸟的方法我们不常用。

车在路上奔驰着,两旁高挑的椰树身影,飞快地向我身后窜退。尽管刚才两个孩童玩耍的稻田已远去,那让人称羡的童年时光却继续在回忆中。

念三年级的时候,爸妈为了方便我读书,要我跟我的阿姨住在小镇商店的二楼上。阿姨那时候念高中,带着我这个才念小学的外甥,也够操心的。我在新的环境认识了许多新朋友,小镇的四周也取代了乡下,成为我的新乐园。

记得镇上那所邮局的墙边,建有一座像溜滑梯的洋灰小墩道,是邮局用以倾倒垃圾之用,一般上都是一些废纸屑或信封之类;小时候我们不晓得它的作用,只知道它外形像溜滑梯,所以,就当它是溜滑梯来玩。一班傻瓜常常趁邮局星期天休息没人时,相约去溜滑,倒也溜滑的不亦乐乎!

五年级时,阿姨高中毕业了,要离开小镇到城里去寻她的梦,我也只好回到自己的乡下去。

一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土著邻居,向我父亲借自行车骑去市镇上班,父亲便让他帮忙每天早上搭载我到镇上的学校去上学,中午放学后自己乘客车回来。升上了初中后,父亲给我买了辆自行车,我开始自己骑车去上学了。

当时乡下通往镇上的所谓公路,还是用碎石舖垫成的,旱天时,汽车开过后,立刻卷动尘土飞扬,漫天都是黄沙;雨天时,它又成了难缠的泥泞路,自行车的前后轮常粘满讨厌的泥巴,必须骑一段路后,停下来把泥巴清理掉才能继续骑,否则满轮子尽是泥巴,会妨碍轮子转动的速度。

前面曾经提起过,小镇有一条我们称之为母亲河的江河贯穿而过,她强行分隔了乡下与镇上的交通,要到镇上的学校去,这条江河是必经之路。江河有小姐的脾气,平时她情绪稳定时还算谦和,爆发雷霆怒气之时,就是泛滥之期。

趁她心情好,政府人员用三只快艇锁在一块,上面覆盖木板组成简单的运载工具,称之谓渡轮,一趟可运载两辆汽车过去对岸。渡轮用钢缆固定在一个位置,以防止它漂去下游,它肩负着承载汽车和人们渡过对岸去的任务。

当江河发起了小姐脾气时,江水骤升数丈,把平时的两岸码头皆淹没,汽车是无法运载过去了,只有人可以乘快艇过去。一只快艇单程可以承载20人,有时连自行车也一并载过去。

我在市镇的学校念书时,经常于江河泛滥之期,扛着自行车上上下下这快艇,都已经无惧了。不过,我虽是乡下长大的,却是旱鸭子一个,当年河水泛滥时,我乘的快艇要是在江中翻覆,后果就不堪设想了。没有发生翻艇的悲剧,正是我今天还可以逍遥坐在这里回忆童年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20年前,政府在原渡轮稍下游处,建了一座牢固的水泥桥梁贯通两岸,让汽车可以轻松驶过。从此,乡民们因江河水暴涨时,互挤争搭快艇的场景再也不复见了。

直到33岁前,我的双亲均健在,因此童年基本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难忘事件。今天追忆起童年,是因为我的人生走到了一个阶段后,对生命有所感悟,也是作为对年轻时期重新评价的一种愿望吧。喜欢舞文弄墨的我,也企图借此笔杆,留住那段渐趋模糊的童年美好回忆。

人类都是这个德性,美好的事物在当时偏不懂得珍惜,流逝后才来惋惜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

不知道我的人生列车是在什么时候开出了站,只知道当我发觉时已经身在车上,想跳车也来不及了;每个人不都一样?在一个又一个的驿站里,寻找生命的答案!

处世凭经验,鉴往知未来。没有今天,就无法与从前做比较,没有比较,好坏何从得知,是不?在那青涩的年代,我们思想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,绝对没有现在的尔虞我诈、市侩的嘴脸。在那青涩的年代,没有烦恼,不识愁滋味,不懂忧伤,有的尽是开怀乐事。我的童年精彩往事还有好多好多,在此不能尽述。

童年至今已经是30余年前的往事了,往事并不如烟,如果我的过客之旅够长,则还能换取多几十年的回忆空间。

回忆童年,往往带来一阵苦涩的感伤,但也有其窝心的一面。

童年是属于每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,各自精彩。

0608/07/20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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